九點二十七分。颱風還沒成形前的陣陣風雨,老天彷彿任性地管制水龍頭,忽大忽小,忽急忽淡。陸立在等待牟氏莊園今晚的新陰謀。老娘已自電視前撤退進臥房準備就寢。卡拉馬混身酸痛,不知是中藥引起的有如A加B型感冒酸痛,還是真的A加B感冒酸痛,或新流感。不過一向人得己得的卡拉馬,這次卻從未懷疑自己得到新流感,因為:新流感不會扁桃腺發炎,而我是扁桃腺發炎。祝福在新布置的燈光下忽然有了寫的感覺,或者,僅是打字的感覺。聽著外面溼溼的車聲,想像轉動的輪胎帶起來的水花,想起下午一陣驟雨,橋上眾摩托車騎士躲在環快之下狹小的乾地換雨衣,來不及趕到乾地的,在雨中為自己先穿上雨衣,再為要送的貨遮起油布。她忘了看看橋下的水,對了,叫做河,有沒有流得急些。哦,是因為坐的不是公車,不夠高,看不到下面的水。她沒吃中藥,也覺得混身酸。好像一個大家都要中邪的夏天。
她覺得無聊已極。她不明白為什麼她還在這裡。她也不知道希望身在何處。如果卡拉馬能換個話題或許就好了。如果卡拉馬能不搞他的健康問題就好了。她曾一度自力救濟開始找自己的巢,那股勁在兩星期後也煙消雲散。不知道葛一龍說起話來會不會像香浪網博克上留言者一樣無聊。那種對事物的反應都基於很陳腐的俗套參考,像一切都依定式反應的老人。不知道古人是否與精神上的老人等同。問題是他們都不是很有趣的人。如果真跟他們見面,他們會不會像在藝術會場上做藝術家打扮的藝術工作者?就連做藝術的對藝術家這形象的認定都如此陳腐,非得紛亂一點,髒點,黑點,或不馴點。她甚至覺得Cioran都無聊了。
她想花錢到香港住旅館。看看灣仔那個神經病會不會又朝下丟酸液。
她想今天暫時拋棄卡拉馬,反被卡拉馬拉回家。他真的發燒了,新流感的陰影讓她從口水開始發酸。在八點時,她告訴卡拉馬:你很燙耶。他於是量了體溫,盯著溫度計看了良久,祝福拿過來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卡拉馬再拿回去研究,終於找到了水銀柱的頂端,在他們很不熟悉的三十九度上,所以才老沒看出來。完了,他們同時想。
卡拉馬混身發冷躺回床上,加蓋了兩床毯子。他表示如果十點時還燒得那麼高,他就去醫院。
祝福先回家,老太太在政論家滔滔講水土保持之同時,滔滔連串往事,然後與政論家一同結束就寢。
陸立問:他有沒有覺得很冷?有耶,你怎麼知道?陸立說:因為你的體溫比外界高呀,就像冬天一樣嘛。祝福發出讚嘆的「哇」,音調恰與小學堂眾生下而上的「欸」音相反,是上往下。不過她不準備告訴卡拉馬發冷的科學根據,因為他可早知道了。
十點多時,卡拉馬表示已燒至四十度,不過他想起家裡有退燒藥,吃了後已有下降趨勢。他講話異常清楚略帶興奮,表示自己頭腦十分清晰,可以自行赴急診。祝福自回家後已灌下數藥想壓下酸酸的感覺,因此反倒昏昏沈沈。我沒法陪你去醫院了,對不起喲。沒關係,你休息,我自己去。
後來祝福在黑暗中接到數起卡拉馬的電話,最後一通是快篩後不是新流感,也不是A或B型,體溫降到三十七。
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