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話

卡拉馬選定七月初一上山掃墓。清晨開始下雨,祝福想他會不會改變主意?沒有。女的出門時還不必撐傘的雨密度,到了卡拉馬那裡,等他東清西點,力道加倍,祝福想他會不會算了?沒有。租車時間快到,女的急了就先去停車場,雨下到最盛大,祝福給車四周照了相,狼狽坐進車裡,卡拉馬終於趕到坐上駕駛座,雨打車身金鼓齊鳴,流下擋風玻璃的水流讓外界只有概念,就在車裡聽音樂算了?她想。沒有。卡拉馬看著車外的水世界,興奮地對祝福說:這就是我最嚮往的,在滂沱大雨中和妳駕車出遊。

卡拉馬的心願感動蒼天,到了山上雨停了,大氣中的雜質被沖洗乾淨,視野無比清晰,天地廣大,真好。

襁褓狀態

卡拉馬要註記這天,祝福終於有脫離襁褓的徵兆。她終於看到父母恩寵的邊緣,看到可以邁出的邊界,對之外也有了好奇的信心,正向面對。她終於要迎向俗世,發揮俗我,在大樓最後一位老人家也仙去後,祝福對沒跟長輩報告不必再有罪惡感,突然發現頂天感,像阿里巴巴削去集團高層,要為自己負責了。

祝福之碑

 她是被煩死的


祝福之碑大受好評,好友要求題名,陸立得「她是被氣死的」,莎莎得「她是被累死的」,珍珍公認獲得「她是被寵死的」,卻,不服,典型的人在福中不知福。

卡拉馬如此說

 卡拉馬說:我的人生進入一種倒敘,這就是我不想運動的原因。

每次我一開口,妳就在腦中形成壁壘,然後我講的一切就從兩邊流過。

不要再鼓勵我,我很反感。總是用路人的方式來鼓勵我,我很反感,所有人只是想呼嚨身邊人,讓他們少來煩。

你可以抱怨我不運動,可是我告訴你,我運動時也不會告訴你,因為沒有意義。

卡拉馬對未來的陳述是以強而有力的現在進行式表達,祝福立即烏雲籠罩,心情大惡,然後聽到卡拉馬的時間詞,幾年後,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發生,又有了苟且偷安的喘息。

卡拉馬昨晚大概睡得較好,所以今日晨訓思慮綿密,各種人世警訊閃動,歷時六十九分鐘,其中金句含:

  • 所有科技那麼超速,人的自我價值跟得上嗎?
  • 自我擬人化是很嚴重的問題,譬如妳。
  • 我們需要那麼快的手機幹什麼?你跟得上嗎?
  • 這就是地域性的人性
  • 所以妳要小心
  • 癸卯年十三月初吉,日日永保用享 他如此題給自己的生日禮物——羅振玉的殷墟書契考釋
  • 世界都是跟著人在變,而人是由一小撮人在主導變化,如果不想被他們操控,就要想出自己的辦法

天氣

她很喜歡看曾經跟卡拉馬去過的好地方的今日的天氣。

如果卡拉馬身上不痛心情好,她會告訴他:具知安今天零下七度,下雪,未來都是這樣。

還有她嚮往的地方的今日天氣,不過,不會跟卡拉馬說。

Udaipur日夜溫差很大,26度落到11度。想像要帶的衣物,跋涉的時間,車程的轉換。來到大理石的宮殿,或者民宿,硬硬鏤花的大木床。

以及朋友住的地方,或他們曾經住的地方,看看他們今天會過的日子,想像冷空氣從北到南的移動路線。

終於可以穿上外套了。

後事

卡拉馬動不動交代後事,祝福還不得麻木。
她在昨天去的小餐廳看到自己的角色。
餐廳只有廚子和小弟,算是師徒倆,師一個動作,一聲指令,徒都要清晰回應:了解!
這就是我該做的,祝福想。

她已經連續幾天帶上游泳包,準備卡拉馬無禮時,扭頭就跳下泳池。不料,電話上很狠的卡拉馬,見到面時居然很和藹,讓她一時迷惑,又在他的身邊賴了下來。又覺得包包為什麼那麼沈重。
卡拉馬吃涼麵。隔壁桌一對年輕男女,年輕到以為是教育大學的學生,後來聽他們「你媽」,「我媽」地說,原來是小兩口在討論訂婚的事。搞不清楚訂婚的繁文縟節,都在查網路,「可是你媽媽說」,等等。卡拉馬第一時間又有助人的衝動,但看男的樣子很討厭,女的,也討厭,忽然心中有了領悟:再也不要管他人閒事了,讓他們去死吧。


所以

卡拉馬的爸爸要他記得快樂的事。所以他的記憶一片空白。

每天睡覺前他告訴自己就像死了一樣什麼都不想了。所以他每天晚上死一次。

他不記得小時候曾經「想要」過什麼。只記得都是「不要」。不要穿刺刺癢癢的毛衣。不要喝充滿氣的水;看到吸管被杯中的氣往上推,就沒力。所以,因此,常被罵。

So what?

祝福愛亂逛。走在細巷子,發現一處新地,又是剝光原裝潢露出磚牆,水泥地,粗糙派。裡面有人聚會飲酒作樂。她立刻閃入,到處瀏覽。年輕的小鬍子走入櫃台,說了一句,我們其實還沒有正式營業呢。祝福說,我隨便看看。然後得出結論跟小鬍子說:品味不錯。就走了。看到卡拉馬跟他說這件事,卡拉馬說:妳沒跟他說:C.N.M.D.B.?祝福被五字經嚇住,繼而狂笑,想像小鬍子在「其實沒正式營業」後,自己以平淡語氣說出這五字,對方的臉色,絕對值得回票。後來跟陸立夫人討論,決定那句話其實等同:so what? 但不能將說 so what的時候以那句話去代替。因為可能會被揍。卡拉馬在祝福第三次說起這笑話時,嚴正禁示她再模仿他。

後來在雜誌上發現小鬍子是有黑幫背景的B級電影導演。

2017 銀座之三

第二天早上一人出去熟悉環境。混在上班人群中,重點是走路速度要跟他們一樣快才像本地人,一旦走得那麼快,就很難逛。眼睛得四下狂掃,辨識有趣的地方。看到男仕的和服店,小物講究,女人的和服在顯然極珍貴的素色綢料上巧置花案。世界的靴店櫥窗一堆騷靴,要為這些鞋花多少心思去穿衣,還要戴帽。

東急Stay地圖上就在歌舞伎座的對面。行前立志要看一場歌舞伎,尤其二月演出正盛大進行中,晚間松隆子的哥哥市川染五郎會上場。票奇貴,但看到有一幕見席的四樓票,可看一場,很不貴。到了後,進出旅館多次,忽然想起怎麼沒在對面看到歌舞伎座,後來發現是在晴海路上要過馬路才能走過。一夜,胡亂吃過頭,一人出來過馬路往南探索,經歌舞伎座,晚場都結束了,劇場前空無一人,看到一幕見席的票口。沒湊近去細看,忽然間,好像已經看過了。想起小時候是在中山堂還是什麼所在看過的日本歌舞伎演出,白白的臉,恐怖的裝扮,噴煙,音樂不成調,常是惡夢的元素。算了。繼續往下走,一群群出來聚餐喝酒的上班族,男男女女。成套的壽司餐,照片中晶瑩剔透,當然都來自築地,那個有名的地方,行前也覺得一定要去,但晚上九點多走到接近處,看到壽司照片,價錢已比銀座下降,至此也沒有前行的動力了。築地是要白天一早去的,就讓築地在那個方向永恆的晨光中吧,生魚片好新鮮,人好多,好好玩。

實用感想:行前計劃的旅行目標,到了目的地,要鋼鐵意志貫徹執行,避免回家後悔。

不過,這五天是有完成的重要目標,可以跟大家分享。

第一,如果,有興趣到武藏境去買書的話。武藏境,哇,在東京地鐵圖之外的地方,這是第一個發現,然後研究半天,要坐灰灰的中央線才到得了。第二天趁天氣好,去東京巨蛋旁的後樂園玩。古時後從後樂園可以看到富士山,有圖為證,現在可以看到拱起的巨蛋白色屋頂,形狀類似。從後樂園站下車,已被車站餐廳吸引,但已立志晚吃午餐,所以忍住。走約十多分鐘到達後樂園入口,看了一些介紹,明遺民朱舜水對此園有建議云云。是為了有中國園林影響而來。買票時在小賣部看到有便當,撫摸一陣,放棄。入園往右行是背陽,左行向陽,當天風大,冷,決定先走陰的,喜歡漸入佳境的感覺。

園子蠻好玩,背陽的那一片高高低低,很可以轉來轉去,但實在吹得受不了,儘速穿過到了一大池。池中有沙洲,兩端有石拱橋連上路,但遊人不得行。洲上有幾棵松,如大盆景,中間有一長竿,繩索從長竿頂散出和下面的圓綁在一起,間隔整齊,將中間的樹固定得緊緊。有時從遠處看,總覺得沙洲上有三棵聖誕樹。轉轉轉,又看到小賣部,忍。來到陽光區,舒服多了。發現先前看到的梅花只是零星幾棵,梅園原來在此,不多的遊人都盤旋其中照相,看到拱橋,之後就要出園了,此時發現園內經營的餐廰,再也忍不了了,進入各叫一定食,七百多日元,美味(只要忍忍忍,冷天熱飯,什麼滋味都倍增)。一群老年人集體來此遊玩,進入飯廰吃點心,湯圓和茶,一人五百,有幹事收錢。有日本年輕夫婦坐四人桌,同坐一邊望向園子,欣賞風景。

發現流水帳式遊記不好寫,沒完沒了,還有一大堆細節介紹,照片上傳。現在對網友十分尊敬。


東城書店,神田神保町2-20



2017 銀座二月之二

銀座之二:如果要抽煙的話

卡拉馬一頭栽入便利店不是為了買水解渴,而是買煙。成田快鐵上我們一路惋惜好好留下的空水瓶在瞬間消失,偏偏又在列車的洗手間看到飲水出水口。好渴,他買了煙。可見他的癮更渴。

整個東京銀座街道,想吸煙真要發瘋。卡拉馬一路張望,看到的都是禁煙禁煙。第一天晚上,離開銀座wine時,發現外面有吸煙座,從此,卡拉馬找到了綠洲。銀座wine在二樓,從窗口看到對面有間拉麵店叫做紫龍。深夜,不斷有人進出。拉麵店哪有不可以吸煙的,下去到紫龍門口的板凳處,貼得大大告示:禁煙。後兩天傍晚,終於忍不住好奇心去吃紫龍(也是在tabelog.com看到風評不錯好奇指數急升)進門時,一位日本中年秃頂上班男,憤憤在板凳區顯然在說:連這裡也不能吸煙!卡拉馬立刻好心跟他指引,到對面二樓,可以解癮。對方很是驚訝。

紫龍好吃。在票機前買了麵票,照樣點赤拉麵,就是想把自己活活辣死,卡拉馬點照片有肉塊的醬酒湯麵。跑㑽來收票,問了些細節,原來是麵的軟硬。麵上來後,我的湯上佈滿青䓤,真是痛快!卡拉馬嫌肉塊沒照片好看,於是獻上我的叉燒,大家都滿足了。本來一屁股坐在四人座,又想兩人坐同邊一起看風景,但卡拉馬覺得佔了人家座兒,雖然此時沒人,可能一下子人會蜂擁而來啊,所以充滿良心地改坐兩人座,他靠牆坐沙發,我坐假木樁凳。繼我們之後來的日本男女,直接坐在我們讓出的四人座。哦,好吧。他們吃麵時,女的真的用筷子一段一段將麵送入口中,男的則隨興,叫出:うまい!(好吃啊!)哦,我也想這麼叫一聲。

旅館有個後門,直開後面巷子,旁邊就是一風堂拉麵,常有人排隊。再過去有家站著吃的牛排店,想卡拉馬愛吃肉問他要不要吃,他說:就看他們站著切啊切,累死了。

後面巷子轉角有家泡芙店,兩種餡料,一是super vanilla 另一是ultra vanilla,兩個年輕男子顧店。再旁邊是家漢方診所,透過玻璃窗看到有大補丸等等,蠻有趣。幾次走過泡芙店時間都不對,沒開,打烊,完賣,終於有一天還在營業,裡邊不少人等著,不免閃入,各叫一個。第二天做早餐吞下,真好吃。另一個卡拉馬過了兩天吞了,問比台北的呢?他說:比台北好吃。木村屋的紅豆酒種包也買了三個,卡拉馬一日吞了二個,說:紅豆餡不錯。

銀座這星期卡拉馬都到Ginza Wine去解煙癮,有不好意思每次從樓梯上,讓店家以為他要去吃飯,於是從樓的電梯上二樓,出來時較隱密一點。幾次有日本女性一同等電梯,卡拉馬發現電梯開門時,她們會按住鈕讓他先進去,他就跟她們說:どうぞ,請,十分紳士地讓她們先行。他說,她們都好驚訝。是否日本女性真的恭謹禮讓男子?還是男性理所當然先行?待考。

不過有天去KITTE轉轉,那時卡拉馬已幾度找不到吸煙區要爆了,居然看到KITTE最高層有一大間吸煙室。二話不說,他進去吸煙,我去偵查餐廳,一會兒就見他出來,說:煙味太大受不了,一根煙都沒抽完。已經幾次了,在吸煙室裡被二手煙燻得放棄一手煙。選了一家館子進去時,女侍竟然問:吸煙區還是不吸煙區?簡直是天大喜訊,當然吸煙區。原來,到日本吸煙要找室內。但他也不會要住旅館可吸煙的房間,因為煙味太大!

幾次在路上看到有人吸煙都報給卡拉馬參考。一次有個青年站在販賣機旁抽。卡拉馬說會罰兩千。有一次看到一洋青,黑裝,髮剃兩側,中間束成一股綁緊,直挺挺站在二樓髮廊下抽煙,手上大概有個隨身煙灰盒。卡拉馬發現有禁煙告示的窄巷中段都是煙屁股,發現大樓陽台都有吸煙處,置有煙灰缸。

卡拉馬的煙癮讓每次旅行出現意外驚喜。煙癮發作常在夜晚,我們會深夜走出旅館在半無人的街上尋找賣煙的地方。印度德里有一次,入飯店時都像過飛機場海關一樣,要過金屬探測門,詭異地嚴肅,而我們入夜走出飯店,地圖上知道附近是Connaught Place應該有希望,於是朝那個方向去,經過西藏市場已經收攤,清道夫拿很大的掃帚將地上的落葉垃圾等集中一小堆後,點火燒成灰。半路已買到煙,但好奇繼續,看到館子裡很熱鬧,嗯,可以試,看到前方白柱子,想必是CP了,感覺很舊,有家Apple 店,門口一個奇瘦小的警衛背著一把長槍,不會吧,來真的?後來發現前幾天有恐怖攻擊事件,所以不認真地很認真地做著檢查著。











2017 二月銀座(一)

銀座二月

每次旅行都得力於網友的經驗分享。覺得也應該回饋。

2017/2/20坐CI 18到東京,想下午飛不必一早趕,卻整個早上惶惶不安。查了數日CI 18的飛行紀錄都算準時,不料到了我們飛那天,足足延誤近半小時。還好入關拿行李還迅速,想成田快鐵太迫近,改坐旅店巴士,但被告知高速公路大塞車,要兩個小時才能到東京,立刻決定改坐JR。衝到B1,辨識出售票處,以焦急眼光吸引站務人員注意,還沒輪到我們就先詢問目的,告之想坐7:50的車,但只剩一分鐘。輪到我們時,站外人員立刻告訴賣票人員,打出票,找了錢,立刻指引方向前衝。一向拒趕的卡拉馬也小跑步起來,辨識出下月台電扶梯,下行中,已聽到下面列車隆隆疾行聲,完了,完了,拉起行李跑下電扶梯,迎面列車高速奔過,轉身正要傷心目送它的飛馳而去,卻,發現,它慢慢在前方停下,竟然,只是,進站而已。絕處逢生啊。於是快跑追上,還是拿票跟列車長確認,列車長笑著點頭請我們上車。大概覺得例行的列車被倉皇的外國遊客視為錯過即入地獄的救生筏頗有趣吧。(後來查票時看到我們也暗暗地笑出聲。他可以寫小說。)坐定後,天下太平,高興極了。不過那夜東京大風,電車全都大誤點,過了千葉眼見東京就要到時,平時的最後十分鐘,走走停停四十分鐘才終於到達東京。排在我們後面的義大利教授家庭,堵在行李區,我們只好耐心站著等。

尋著網友說的丸之內南口,看到網友介紹的KITTE,走過準備打熄的店面,卡拉馬看到便利店一頭栽入。我先上樓偵查,發現大門外停了一輛計程車,等卡拉馬浮上一樓,出去搭車。預練的日文不成功,拿出預備的地址是英文不成功,再拿出預備字條,終於成功。司機彎入大道,轉入晴海道,亮晃晃的銀座出現,亮度舒適,沒恐怖LED的刺眼,第一印象很美。

去東京多次,從八十年代麗莎在做研究生時到麗莎做媽媽到麗莎去上海到麗莎回台北,一次都未曾想去銀座。這次不知什麼時間到了,決定一次把銀座摸個夠。

選了「東急Stay銀座」入住,在旅館官網訂的房,價錢比訂房網站還要便宜一點,又私下再跟旅館聯絡,居然成功入住二牀房連續五夜。東急Stay銀座是標準商務旅館,房內有微波爐,有的房內還有洗衣機!(親眼看到對面房間有)並有UCC的子彈熱飲機,每日補充二種咖啡,一日本綠茶,一錫蘭紅荼。還有水兩瓶。入住登記時,直接付清房費,這次沒訂早餐,因為卡拉馬總是第一天起床吃到,之後再也起不來,總是為「他會不會吃早餐」「他什麼時候出現吃早餐」「他又浪費了早餐」而緊張,所以根除此念。電梯要房卡起動,直奔所住樓層,曾試按其他樓層,被日語禁止。房間去年新裝,我很滿意,卡拉馬對用料嫌其次。格局日本心思,有玄關!感覺真好,外套可掛在入口。請勿打擾,請打掃的通知,做成磁性卡,可貼在門上,十分便利。

住定後,決定宵夜。在apple map上查看附近的餐廳,來之前考慮的一家已經要打烊,於是重新尋覓。Apple map和tabelog.com連線,可立查風評。選了旅店隔壁巷子的「銀座でワイン」,先在LINE的中日翻譯將菜單研究過,有了選擇,於是出發。果然在隔壁巷中找到,上了二樓進去,親眼看到照片中一牆壁的酒,十分壯麗。時間已過十一點,人不多,坐下後,服務生察覺語言不通,送上英文菜單解惑。串燒精采,口味有歐陸影響,點了一堆。第一串上場的是蒜汁海螺,奇美味無比,令人嘆息——終於真的到東京了。

deje vu

每次她說一件事,他常會說,我記得這事妳發生過。她說沒有。他說:我記得。他們一起出去到個地方,他說,我印象中好像來過。她說不可能,他說:我記得。他承認動不動有「看過/deje vu」的感覺。她想說:就算覺得來過,不也必硬要堅持真的發生哪。好像腦中有重影,影子越來越真實,開始逼真。我不認為我會忘。她說。

爬山

他們吃力走上坡頂。在坡腳遙見的樹林,原來是路邊的一排松樹,樹林前叢草中散著石塊和枯樹幹。之前超過他們的人,有幾個坐在橫躺的樹幹上休息野餐。他們繼續前進。她發現鋪路邊一條小徑通向松林,立刻偏向走去。他跟上來。松樹其實是兩行,緣著山線延伸,下邊叢草密佈坡度直落,小徑夾在松行間,佈滿乾去的褐色松針。腳踏下,彷彿踩在木板架空的地上,發出不真實的聲音,完全不像走在壓緊的土地。陽光被阻擋,非常陰涼,往右望向本來行走的道路,陽光特別耀眼。這幾乎接近她夢寐中的林中小路,Midway upon the journey of our life/I found myself within a forest dark,/For the straightforward pathway had been lost. 應該更長更偏更神秘,讓人能體驗中途迷失的惶惶,可惜太短,她心想,一會兒就導向步道,回到陽光中。他們又爬了一個大坡。再往前,可能真的會翻過山。他們決定以後再試。回程中又到了松林,他說:我要走大路,要多曬太陽。她又轉上小徑,再次聽奇怪的足音,注意到松林還可以沿著山線往下,夾中的的小徑也應該跟著延伸。但是可能不回到他們的出發點,卻到山的另一面。她走出樹林與他會合,告訴他這個發現和推斷。

Amon-Ra

可能也的確勉強了點。這段源自婚姻的友誼。婚姻結束後,她們還是繼續做朋友,互相清楚知道對方過的日子,認識的新人,遭遇,心情變化。好奇心繼續被滿足,透過旁觀者的敘述,知道如果你還是那家庭的成員的話,你的日子會在哪。不過這麼多年後,還是有點勉強了,分開的路距離越來越大,連遙望都看不清楚,淡化還是輕鬆點,隨著過去的陰影真的一層層沖淡到薄而稀而忘卻。

然後忍不住問,老太太知道我們在見面嗎?當然!她說。原來他們都翻篇了。只有自己停在當年的某一刻印象。
整個早上在要不要去游泳的掙扎中浪費
老太的不斷發下指令

時刻

She was all bloated by 3 pm, and was exploded by 6.

他恨101

卡拉馬一日沒吃東西,趕到101新開的鼎泰豐與祝福會合,一起吃晚飯。
多禮的店風在飢餓的狀況變成龜毛無比的可恨規矩。
菜要等人來齊了才上。卡拉馬想到了,立刻要求即時上菜。
小菜沒了,造成點單問題,要請問。卡拉馬說不要小菜,立刻上其他菜。
客人點太多要提醒刪減。卡拉馬大怒,吃不完我可以打包啊!
久久,食物來了,全是卡拉馬要吃的,祝福的餛飩不在其中,祝福無所謂,肚子已被糖爆米花填滿。
包子一口吃下,卡拉馬說味道變了,沒有以前的甜味,要祝福嚐嚐。
祝福說,我不吃小籠包的,不會知道什麼不同。而且吃小籠包一定先用筷子戳破之,把店家視為絕技,客人視為珍汁的湯汁,放血出盡才食。所以祝福吃了一個,表示跟以前一樣引不起她的興趣。
卡拉馬決定找經理來陳情。經理迅速表示要請師傅嚐,後來回報,說師傅說是原味。
卡拉馬摸摸鼻子付錢離開。
大病初癒卡拉馬逛光華商場。無論二樓三樓左轉右轉光碟店材料店,都聞到一股濃濃的薄荷味,讓他想起「病」。後來他看到祝福T恤背後頸部露出白白一道。
妳貼了貼布?
對啊!貼了一天了!
原來是妳。他終於找到薄荷味。至少她不再貼辣椒膏了。早年她身上常有辣椒膏的烙印,方形滿佈洞點。

大水之後的第一場真雨

九點二十七分。颱風還沒成形前的陣陣風雨,老天彷彿任性地管制水龍頭,忽大忽小,忽急忽淡。陸立在等待牟氏莊園今晚的新陰謀。老娘已自電視前撤退進臥房準備就寢。卡拉馬混身酸痛,不知是中藥引起的有如A加B型感冒酸痛,還是真的A加B感冒酸痛,或新流感。不過一向人得己得的卡拉馬,這次卻從未懷疑自己得到新流感,因為:新流感不會扁桃腺發炎,而我是扁桃腺發炎。祝福在新布置的燈光下忽然有了寫的感覺,或者,僅是打字的感覺。聽著外面溼溼的車聲,想像轉動的輪胎帶起來的水花,想起下午一陣驟雨,橋上眾摩托車騎士躲在環快之下狹小的乾地換雨衣,來不及趕到乾地的,在雨中為自己先穿上雨衣,再為要送的貨遮起油布。她忘了看看橋下的水,對了,叫做河,有沒有流得急些。哦,是因為坐的不是公車,不夠高,看不到下面的水。她沒吃中藥,也覺得混身酸。好像一個大家都要中邪的夏天。
她覺得無聊已極。她不明白為什麼她還在這裡。她也不知道希望身在何處。如果卡拉馬能換個話題或許就好了。如果卡拉馬能不搞他的健康問題就好了。她曾一度自力救濟開始找自己的巢,那股勁在兩星期後也煙消雲散。不知道葛一龍說起話來會不會像香浪網博克上留言者一樣無聊。那種對事物的反應都基於很陳腐的俗套參考,像一切都依定式反應的老人。不知道古人是否與精神上的老人等同。問題是他們都不是很有趣的人。如果真跟他們見面,他們會不會像在藝術會場上做藝術家打扮的藝術工作者?就連做藝術的對藝術家這形象的認定都如此陳腐,非得紛亂一點,髒點,黑點,或不馴點。她甚至覺得Cioran都無聊了。
她想花錢到香港住旅館。看看灣仔那個神經病會不會又朝下丟酸液。
她想今天暫時拋棄卡拉馬,反被卡拉馬拉回家。他真的發燒了,新流感的陰影讓她從口水開始發酸。在八點時,她告訴卡拉馬:你很燙耶。他於是量了體溫,盯著溫度計看了良久,祝福拿過來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卡拉馬再拿回去研究,終於找到了水銀柱的頂端,在他們很不熟悉的三十九度上,所以才老沒看出來。完了,他們同時想。
卡拉馬混身發冷躺回床上,加蓋了兩床毯子。他表示如果十點時還燒得那麼高,他就去醫院。
祝福先回家,老太太在政論家滔滔講水土保持之同時,滔滔連串往事,然後與政論家一同結束就寢。
陸立問:他有沒有覺得很冷?有耶,你怎麼知道?陸立說:因為你的體溫比外界高呀,就像冬天一樣嘛。祝福發出讚嘆的「哇」,音調恰與小學堂眾生下而上的「欸」音相反,是上往下。不過她不準備告訴卡拉馬發冷的科學根據,因為他可早知道了。
十點多時,卡拉馬表示已燒至四十度,不過他想起家裡有退燒藥,吃了後已有下降趨勢。他講話異常清楚略帶興奮,表示自己頭腦十分清晰,可以自行赴急診。祝福自回家後已灌下數藥想壓下酸酸的感覺,因此反倒昏昏沈沈。我沒法陪你去醫院了,對不起喲。沒關係,你休息,我自己去。
後來祝福在黑暗中接到數起卡拉馬的電話,最後一通是快篩後不是新流感,也不是A或B型,體溫降到三十七。

索性。

Loop

祝福洗澡出來,聽到前面老太太和勝美還在辯論,依然繞著洗澡前的言辭圓環打圈子:妳說全部420元。沒有,我說菜420元,藥230元。妳明明只說了420元,所以我才以為420元是總數。沒有啦,有先說是菜,然後又跟妳說藥錢。不是這樣的,妳說...。
繞不出去,她們總是繞不出去。雙方都不肯減速找個出口下場,讓對話從圓的變成可截斷的線。
她想起越南的圓環,小城 Dalat 時不時就來一個,摩托車騎士從多方匯聚入一個車流的漩渦,安靜地打轉,挨近自己的出口,切出。搞不清楚的,就多繞幾圈,不怕被逼得當機立斷,結果走錯路。
那種圓環是輻射道路的樞紐,只要不又切入來時路,任選一個出口,都會到另一個地方。
他們離開圓環在山中找尋夏宮,騎了好久,直到不知第幾次了,才認出此警察真是上次經過的警察,彼車真是每次都停在那兒的車,他們終於發現自己一直在繞圈子。
打轉,loop。
祝福的朋友每半年回來探親,第一天一定去和髮型師報到,數小時後變出新面貌,六個月後完全走樣,再重覆過程,又一個新我出現。
行為的圖案像戳記一次次加蓋在她進出的記憶,快樂地周而復始,直到祝福一日發現髮型師的小店變成麵包店。她立刻向即將歸來的朋友報告。朋友心中一慘,表示人生還有什麼意思。朋友回來後,發現自己當初找到這位設計師的管道皆斷,因此向祝福發一信,要祝福進行全面地毯式搜索。祝福在google上根據幾個重點,發現一則有趣的訊息,舊店名/新地址/變成空號的舊電話。在日食那天下午,祝福兩肋插刀,先到舊店址隔壁的服裝店詢問,對方一無所知,只知彷彿搬到另一條街,而該街符合新址的街名。祝福再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到達彼處,又長途跋涉,遠遠,看到了店徽,接近,到達門口,看到髮型師正在做髮,口中依舊講個不停,左右兩名小妹規矩站立學習。祝福進門,髮型師抬頭大驚,妳怎麼知道我在這?然後第二句話:她回來了?她就要來了嗎?祝福得到寶貴名片,離開小店,在路邊立刻打電話給朋友。可惜沒找到人,只得把好消息留給她的家人。未能聽到朋友在電話那端喜極而泣的聲音,是有點遺憾,於是她到日式超級市場買了高級梅酒好自我陶醉。不過,朋友還是有義氣,不久即來電道謝並表示已約好隔日上午,在新址再續前緣。
一個loop修復了!
第二天祝福在朋友報告的約會時間打了電話給朋友之女,女娃娃接電話,背景傳來其母滔滔不絕的聲音,想必滿頭髮卷與髮型師正聊得高興,想必見面時必定擁抱,想必離開時亦要擁抱。
Man, these women.

共感

卡拉馬和女朋友自從那晚的韓國飯之後,又過了熱而悶蒸的一天。然後,二人相識以來第一次,同步胃脹肚痛。祝福形容,總是在肚臍眼那一帶,動不動抽搐一下,胃也是不知該往上翻或往下轉。卡拉馬根據他長年大小不適的經驗,決定二人同患輕微的腸胃炎。平時腹部感覺不很明顯,偏偏二人面對面時,有如互相呼應,彼此腹中如擣,鼓噪不已。
怪來哉。祝福說。
一過又數周。輕微的腸胃炎早已結束。連同核磁共振震出的各種癌的疑慮。卡拉馬健康上全力關心他的腰椎,知識上傾心關注地球暖化及貨幣
危機。他們最近唯一上電影院看的電影即拯救地球,
他認為在大螢幕上看地球景觀應該比電視上看來得有意義。
他們在華納威秀排隊買票,隊伍長而不動,祝福忍不住跑到前方觀察,
回來後說:他們好像坐飛機要check in 一樣。服務員對著電腦
問客人問題,搞了半天,最後把票拿在手裡,跟客人指著重點,
片名,場次等等。總之,他們買到較前排的位置,
覺得要看大要溶入。然後去美食街吃飯,選了泰國河粉,
有清邁的味道,十分好吃,難得美食街終於有美食的感覺。
然後看電影,前方果然無人,讓他們很滿意。
我們的地球上,日子過得悲慘的都是膚色深者,
景觀跳來跳去,最後以現階段各國努力作結,
這點卡拉馬認為畫蛇添足,不知該覺得有希望還是普通絕望。之後,卡拉馬表示要去添短褲,NET在打折,他一連買了三條。他問小姐他該穿幾號,小姐衡量他一眼,說33。他試穿後,決定選小一號。那天回家,祝福的媽媽一見她就說:妳怎麼臉那麼瘦?祝福很是高興。
第二天,又是蒸熱的日子。下午卡拉馬打電話跟祝福說,褲子全小了。祝福的媽媽也沒再提臉瘦的事。
原來在強勁冷氣中幾小時,他們都冷縮了。